许多年以来,她最喜欢冬天。
冬天的天空总像被雪掩着,苍苍茫茫,路边树的叶子一夜一夜的往下落,簌簌的样子像惊起的飞鸟,而热气腾腾的红薯总是把冬天衬的温暖生动,以及爆炒的裂了口的板栗,香气四溢,小贩的吆喝声响在巷口,炉子中的火星纷飞,飞到她脚边的积雪里,炸出一个小小的漩涡。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,怅然所思的样子。
她在想些什么呢?
高中的书桌上总是堆满了试卷和练习题,她踮起脚想擦去老师在黑板上的板书,却怎么也够不到最高的那一行,她抬起手臂,校服上衣被扯得有些变形,背后响起一个声音:“我来帮你吧。”身后的少年绕过来,轻轻松松的擦掉了那条圆锥曲线的辅助线。 直到毕业,她还是没懂怎么引那条辅助线,高考时她徒劳的在卷子上落笔,想让那道题显得不是那样苍白,脑子里却全都是男生蓝白校服的背影。
她相貌不太出众,齐刘海正好挡住双眉,脑后的碎发常常引得她发痒,她说话慢声细语,成绩中等。斜前方的男孩高高瘦瘦,校服松垮,成绩比她好一点,走路的时候脚下生风,笑起来的时候眼中有光。
上数学课的时候,她歪着头看男孩打盹,看着他被老师叫起来挠头的模样,全班哄笑,她也跟着笑,男生回头瞧了一眼,脸上也是分明带着自嘲的笑容,而她却羞红了脸。
“你在笑什么?”下课后,男生转过头问她。
“全班都在笑呀。”她拨了拨眼前的刘海,看见男孩的目光,心里有些慌张。
“我是在问,你。”
她想了一会儿当时自己心里应该是什么感觉,那种感觉很特别,应该是开心着的,不过跟她考试进步的开心又不完全一样。她到底还是没回答男孩的问题,而是随便找了另一句话岔了过去,直到上课铃声响起,男生转过身去,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,明明亮亮的照在他背后,光晕动人。
然后她才想通,那种感觉大抵是叫做,心花怒放。
她该是喜欢他的,过了很久她终于甘于承认这一点。北方的冬天总是下雪,茫茫一片洒下来,过了一夜之后地面就结了一层薄冰,她从食堂捧了一杯热牛奶,远远的走下来,小心翼翼的掌握着平衡,可还是踉跄了几下,险些摔倒。她握住手里的纸杯,抬头一下子就看见他,他把校服脱了下来,穿着高领的红色毛衣,和一群男生在球场打着篮球,发丝飞扬。
篮球场的积雪已经除的差不多,平平坦坦的一块地,她想穿过球场回到教室,这样就不用胆战心惊的因打滑而摔倒,她小心地挑选路径,该如何走才能离他近一点又不失分寸,还能让他恰巧看到她呢?
真是奇怪,明明每天都会见的人,还是希望多见几面才可以心满意足,她心里揣着隐隐的忐忑感,穿过球场,回到教室。
高三的气氛紧张又充满了火药味,她在的班级一星期已经发生了两次男生之间吵不过直接动手的事情,她在做一张数学卷子,卡到了倒数第三道大题,她写了又划,改来改去发现还是找不到正确的思路,晚自习的教室气氛有些压抑,她松开目光,放下笔,想去走廊透透气。
走廊里有巨大的落地窗,窗外夜景辉煌,她在的高中在这个城市的CBD地带,不远处就是一座豪华的酒店,二十层的大厦层层灯火辉煌,楼顶的霓虹灯变换着颜色,像不甚真实的另一个世界,她在想,那种酒店里该是什么样的人,是不是又会过着流光溢彩的人生呢?
真是令人生慕的人生。她穿着宽大的蓝白校服,屏息凝神的思索着。晚风习习,吹得她两鬓的发丝松松的。
突然之间,窗户被一只手关上了。她吓了一跳,回过头,“你这样肯定感冒。”恶狠狠的声音,一双目光奕奕的眼眸。 那时她想,他大概也是对她有好感的吧。
那节晚自习,他们聊了很多,她二模失利,勉强超过一本线,他安慰她说这些都不要紧,她至少还有从未失过手的文综,接着他有些无奈的说,他的分完全考不上他想考的中国传媒大学广告学,不论他怎样努力,还是觉得很挫败。他说他要出国了。
高考之前,他来学校办手续,回到教室,看见她正埋头写政治大题,他想跟她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学校了,可是却一下子撞上了她抬起头清澈的双眼,他说嗨,我走啦。她说,嗯好,明天见呀。 时光悄悄的沉默,也缄住了他的口。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。
不知不觉,岁月已经被偷走了好多年,你被偷走了哪一段时光,又被偷走了哪一个自己呢?
她已经想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,也许是看到他帮忙擦黑板时挺拔的后背,也许是他校服领口漏出的光,也许是听到自己心花怒放的心跳声,又或许是晚自习时那晚风作祟,吹得他目光闪烁又温柔。
高中三年,他从陌生人,突然之间成为了她的整个世界。那她呢?他从没说过喜欢她,对待别人也是同样的彬彬有礼,不过在她眼里,这些都变得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在她的稚嫩的青春中,会带着喜欢他的漫长回忆,而变得熠熠生辉。
“晚安,今天好忙呀,美国时间应该是早上吧,我刚洗漱回来,学生会的事情好多,今天又和别人吵了一架,有些难过,记得以前高中生活没有这么难捱,好啦,要睡啦,再一次晚安。”
寝室熄了灯,她亮起屏幕,在对话框里打了好长一段话,又一字一字的删掉,犹豫了一下,接着打上了一句:“我好想你。” 虽然真的已经分不清,你到底是友情,还是我错过的爱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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